Plustoken 400 億資金盤受害者：從月入 150 萬，到不願相信

1920 年 7 月 24 日，當天早晨的《波士頓郵報》頭版，一句黑色粗體字分外惹人注意，「3 個月讓錢翻一倍！」

一戰剛剛結束，經濟一片混亂，這一句標語讓波士頓市民激動不已，幾百名市民站在波士頓的證券交易公司外，興奮地討論這個有可能讓他們發家致富的消息，暢想着自己可以通過報上說的賺取戰後嚴重貶值的貨幣價差，在 3 個月內本金翻倍。

意大利投機商人龐茲可能也沒想到，他在 100 年前提出的這個金融投機概念，居然有病毒一樣的生命力，不管科技如何發展，龐氏騙局沒有缺席任何一段歷史。所有的龐氏騙局都有共同的歸宿，龐茲拿着 4 萬名投資人的畢生積蓄，在享受了 20 個房間的別墅和鑲着鑽石的煙斗後，最終被波士頓警方逮捕。

百年之後，一起覆蓋了 200 余萬人、層級關係多大 3000 余層、涉案金額超過 400 億元，被認為是加密貨幣史上最大資金盤的 Plustoken 終於被摧毀了。

7 月 30 日，公安部官方發文稱，其立案偵辦的「Plustoken 平台」網絡傳銷案，終於將潛逃境外的全部 27 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和 82 名骨幹成員抓捕歸案。從 2019 年 6 月 27 日不能提現開始，這場資金盤的參與者一直在等待。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場 400 億資金盤的覆滅，只希望破案後的資金處理能帶來一個好結果。他們將自己的美好願景寄托在資金盤，就已經為結局奠定了基調。

回溯 Plustoken 的崛起、覆滅始末，一切都源於那場熊市。

「當時月入 150 萬」

礦工李祖來自東北，他自稱自己的團隊是東北礦機公司中數一數二的存在，說他自己的話說，他的挖礦組織「在多個城市均有加盟商」，2017 年入圈的他趕上了牛市，通過倒賣礦機，他拿到了在幣圈的第一桶金。但隨後迎接他的是漫長的熊市。

比特幣從歷史最高點 1.9 萬美金跌到了不到 4000 美金，那一年對行業里的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好過，與比特幣價格息息相關的礦機公司也不例外。李祖所在的公司從營收千萬到虧損 3000 萬，只用了大半年時間。「如果不是有點家底，公司早就破產清算了。」

熊市裡，所有人都在熬，每個人都在找高收益的項目，這是資金盤發芽的最好土壤。

2018 年 8 月，資金壓力巨大的他在一個礦工群看到了 Plustoken 項目介紹，當時這個項目號稱自己是繼 imtoken 後全球第二大數字貨幣錢包，它設計了兩種收益方式，分為靜態和動態，以讓參與者的高倍收益有想象空間。在熊市，能找到一個有收益的項目，總會吸引不少人的眼球。李祖開始嘗試。

靜態收益是「智能狗」智能搬磚模式，每月享受 10% 固定收益，說是投資者存入 100 萬元，複利一年就能賺到 700 萬元。而動態收益則通過邀請註冊方式獲得，在官方宣傳中給出的返佣推廣結構就有 10 層——遠高於被定為傳銷的三級以上。

李祖最開始只敢將少量的幣轉入了 Plustoken，在看到每日都有返回的利息，而且試了還能隨時提現後，他開始慢慢加大存幣規模。這其實是所有資金盤參與者的心路歷程，從小心翼翼、害怕有詐，到加大規模，到拉入親朋好友。從幾枚 ETH 到幾十枚，再到上百枚。在他給我們展示的兩個 Plustoken 賬戶中，粗略一算就有超過 10 個 BTC 和上百個 ETH。放到現在，總價值超過了 600 萬人民幣。

在重倉的同時，李祖開始說服身邊的朋友進場，作為一名老礦工，他的說服更加容易。

「礦工手上本來就有幣，跟他們說有一個持幣生息的地方，很容易就能說服。」除了礦工朋友，李朗還通過各種方式向外界推廣 Plustoken，比如他在短視頻平台直播自己的投資經歷和心得，粉絲一度破萬，但因為被平台識別出宣傳了另一個傳銷幣 BHB，最終被官方封號。

隨着 Plustoken 賬戶中的幣越攢越多，按照當時的幣價算，李祖每天 3 個賬戶的分紅就有 5 萬元，如果放一個月，僅分紅就有 150 萬收入，這樣的高收益，沒有人能拒絕，李祖越來越不關心挖礦，他開始將工作重心轉向 Plustoken。

被他拉入伙的礦工夥伴，也不願意天天操心挖礦的事，一個幾十個人的礦業公司，已經無心工作，幾乎所有人的精力都轉向了 Plustoken，通過組建各種社群進行拉新，並形成了模式：「只要拉新人入群，就會發紅包慶賀。」

更誇張的是，李祖在當地參投了各種主打加密貨幣分享主題的會所、餐廳和咖啡廳，甚至酒店，「關鍵點在於要營造出一個氛圍，參與的人都賺錢了，我們不會強求新人下載註冊，但如果你想賺錢，那就來註冊入金。」2018 年 5 月後差不多一年時間，Plustoken 獲得了迅猛發展，這中間不乏外界對 Plustoken 的各種風險提示，不斷上漲的代幣價格和賺錢的例子成了局中人說服更多新手入金的絕佳理由，場上的人都認為自己不會是最晚離場的那一撥。而當 Plustoken 傳出兌付困難消息，李祖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直到 6 月末，所有人才不得不相信，「Plustoken 已經跑路了」。

「我只能相信他們不會跑路」

「我有 50 萬塊錢在裡面，你告訴我，我除了相信它不會跑路，我還能怎麼辦！？」王強是在 Plustoken 崩盤前 10 天才開始進場的，入場前，他已經在網上看到過很多關於 Plustoken 的負面消息，但他覺得從前一年就存在的 Plustoken 已經有長達 1 年的安全期，這麼多人參與，再安全一段時間肯定沒問題。直到網上大量流傳出 Plustoken 跑路的消息，等到財經網等主流媒體紛紛報道，他才開始嘗試提現，不過這時候的 APP，已經顯示「在審核」。不過，看到有社群傳播成功提現的截圖，他稍微安心了點。

接下來幾天，王強還照常發了有關 Plustoken 拉新的朋友圈。「能拉上一個是一個，說不定過幾天真的恢復提現了。」

早在去年 2 月份，Plustoken 就因涉嫌傳銷騙局被湖南長沙警方查處一窩點。

當時有不少媒體報道了此事，並在 Plustoken 社區引起了恐慌。當時，社區反應很快，Plustoken 的大戶玩家自發組成水軍，攻陷了幾乎所有維權群。他們在各個群里給 Plustoken 洗白，群里每當有人質疑項目模式時他們就立馬插科打諢。「那些原本堅信 Plustoken 是傳銷早晚會跑路的人，很快又沉默不再發聲了。」

這是一種沉默螺旋，人們為了避免被孤立，在認為自己屬於群體中的劣勢意見時，往往會選擇沉默；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複，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

在這種情況，投資者只能自己安慰自己。「Plustoken 不會跑，哪有穩賺的事情，投資有風險，」王強給自己打定心針。由於已經投了 50 萬元，巨大的沉沒成本讓他不得不選擇繼續相信這個項目，不敢相信崩盤的事實。等到六名疑似 Plustoken 創始團隊的中國人在海外被捕的新聞傳出，他甚至還主動在社區澄清消息是假的。而這次，當 Plustoken 不能提現已經成為事實，媒體再次報道，社區再次恐慌的時候，任何規模的水軍都無法阻止 Plustoken 崩盤。螺旋反轉了，水軍開始沉默，相信崩盤的人的聲勢越來越浩蕩，但再大的聲勢已經無濟於事。

幣圈隱形「炸彈」

雖然 Plustoken 暴雷了，但在接下來長達一年的時間裡，這個項目的負面影響始終沒有消散。

根據公安部的說法，Plustoken 涉及的參與人員有 200 余萬人，涉案數字貨幣總值超過 400 億元。在這個數字披露之前，有安全公司統計，當時，累積流入 Plustoken 項目方錢包地址的比特幣數量其實已經超過了 20 萬個，以太坊則有上百萬個。

類似李祖這樣沒離場的玩家，成了 Plustoken 幕後團隊買入各地豪華別墅、公寓和名車的資金來源。因為加密貨幣賬戶無法被凍結，即便已經暴雷，Plustoken 錢包里的資產一直持續被拆分、清洗和轉移。因為數額巨大，這筆資產成了藏匿在加密市場的一顆「隱形炸彈」。

沒有人知道這麼多的比特幣和以太坊會何時被拋售到市場。去年 12 月，因為比特幣下跌和以太坊創下歷史新低，有分析就表示部分原因要歸咎於 Plustoken 團隊成員將價值超 1 億美金的以太坊進行了拋售。而直到今年 6 月，Plustoken 的涉案資產仍然在進行拆分、轉移。

從目前的信息來看，即便 Plustoken 涉案人員已經被公安部全部抓捕歸案，但因為加密貨幣本身的特殊性，全部資產被追回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些資產受損的玩家，只能認栽。他們可能在資金盤的遊戲上堵上了全部身家，甚至刷信用卡套現、抵押房產借貸，在遊戲崩盤後，急需下一個遊戲翻身。龐氏騙局，永遠不會消息。現實中只要存在不公平的財富分配關係，資金盤就永遠有滋生的土壤。即便 Plustoken 倒下了，還有更多資金盤在路上。

Plustoken 只是幣圈暫時的最大資金盤，以後還會有 4 千億、4 萬億規模的遊戲出現。當年那些在波士頓證券公司門外的市民，如果看到這些想翻身的人們，一定會發現，他們跟自己當年興奮的樣子，一模一樣。「我現在去挖 Filecoin 了。」這是李祖對律動 BlockBeats 說的最後一句話。律動 BlockBeats 提醒投資者，警惕資金盤。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名均為化名。